盗墓 老九门同人 一六九 《那年除夕》

 

香桦想去北方过冬天:

一六九

那年除夕

长沙的冬天不一定会下雪,但有时会下雨,淅沥沥的小雨,合着湿润的寒意,是再厚的棉袄也挡不住的冷。

除夕夜里天黑的早,今年过节人比往年少一些,解九让伙计在店外面挂起了红灯笼,带着几个小辈在略显空旷的街上放了鞭炮,便催促着他们回屋吃年饭。天空中黑压压的看不见一颗星,解九想着,这眼看是要下雨了。他不住的皱着眉头,沉思着,这平常熟识的街道何时变的如此陌生,一眼望不到头,看不到想看的,寻不着想要的。

吃过年饭后解家一家子便坐在主屋里闲聊,解九借口说自己有些乏了便溜了出来,悄悄的吩咐伙计去他房间取来前些日子专门去定做的新棉袄。外头淅沥沥地下着雨,他本来撑了一把伞,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于是折返回去又提了一把伞才慢悠悠的朝街尾走去。

一路上不少店家的门口都挂着火红的灯笼,将过年的气氛衬托的一览无遗,可紧闭的店门,空无一人的街道又显得这日子未免有些萧瑟的凄凉。特别是当解九看到黑背老六不知从哪摸了条条凳放在街尾,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的时候,那种说不出的酸楚弥漫在胸前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解九突然想不起来,以往的年是怎么过的。从前过年的时候,这个男人也是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的么?

解九记忆中的黑背老六不是这样的,以往过年他总是闲不下来的,他会先去东家讨口酒吃,转眼间就跑到了西家,笑嘻嘻的叫声嫂子,然后端着一盘刚出炉的桂花鱼疯疯癫癫的蹲在街边儿边吃遍看小犊子们放鞭炮,一副满足的表情等着自己出来请他进门去坐一坐……沙哑的嗓子嘎嘎嘎的笑着,有些脏的手掌毫不顾忌的揉捏着那些小辈们的脸颊……闹腾直到深夜,长大佛爷就会敲响他家的大门,那个一年四季都穿着军装的男人今天也会换上一身喜庆的袄子,寒着张脸站在门前问解九,“老六是不是又跑到你家来祸害了?”

解九觉得嗓子干涩的难受,几经酝酿,终究是颤巍巍的憋出了声不成调子的“六爷”……

黑背老六听到声音就转身看他,那件随意搭在肩上的袄子顺着肩膀扭动的弧度滑了下来。这些年黑背老六竟也瘦了许多,斑白的鬓角衬着的依旧是那张精悍的面孔,只是为什么会在此刻看起来老了这么多?

解九深深的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他举着伞走过去,俯下身子帮黑背老六把掉了一半的袄子拉了上去,一柄油纸伞为黑背老六遮住了大半悠悠落下的细雨。

“六爷,天凉了。”

黑背老六看了他一眼,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来来来,小九,来陪你六爷喝一杯。”

说着就往一旁挪了挪,给解九让出了个位儿来。

解九把闲置的伞搁在一旁,自己则撑着伞坐在黑背老六的身旁。他嗅着黑背老六身上的杂陈的味道,努了努嘴。

“六爷,那鸦片,您还是戒了吧,铁打的身子流水的日子,日子久了可不好。”

黑背老六也不答腔,一双眼懒懒的望着前方那一路通黑的街道,转眼间酒坛子里的酒就没了大半,油纸伞外再也听不到细雨敲打的声音,天空中有软绵绵的白絮飘落。

解九抬着伞的手不免也有些酸了,他起了身,把伞放在一旁,叠好夹在腋下的新棉袄被抖了开来。漆黑的袄子只有盘扣是鲜艳的红色。

“六爷,这是前些日子刚做的袄子,裁缝尺寸给做大了,我穿着不合适,料想您身子比我要宽些,兴许能穿,就给您带来了,您试试看?”

黑背老六瞟了一眼那袄子,又斜了解九一眼,闷不吭声的喝了口酒。

黑背老六的性子解九是清楚的,他不喜欢别人送他什么,吃的喝的另算,但是这些个花花肠子的东西换做平常他是绝对不会收的。

按他的说法就是,“你们这些家伙个个都是人精,都是龙凤,送的东西太金贵爷受不起。斗里走,世上飘,我挑些个你们不用的货色就行。”

解九给袄子解了扣子送到黑背老六手里。

“六爷,过完这年,我们就筹备着搬到北京去。佛爷那边只怕是包裹都打好了的,您看您是跟我们走还是……?”

黑背老六听到这里突然压了解九的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解九朝着黑背老六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有个人影,穿着军大衣,举着把乌黑的伞,踱着步子朝这边走来。

黑背老六的声音又沙又哑,在解九的耳边悠悠的念叨:“小九啊小九,亏得上天生的你颗七窍玲珑心,凡事别太机关算尽。你的好意啊,老六我心领了,我既不能跟你走,也不会跟张启山走。”

张启山走到了两人面前的时候只唤了一声:“老六。”

解九便顺着那幽绿的军大衣下摆往上望去,看见的是笔挺的身姿和张大佛爷那不再年轻却依旧威严的脸。

按平常来算解九就算挺直了身子站在张启山的面前也是矮着这么一截的,所以解九也就干脆不挺身直接给张启山折了折身子,道了声“佛爷”。

张启山象征意义的朝解九摆了摆手,眼神却始终没有从黑背老六身上移开过。

只见他从衣服口袋里捞出了一串被磨得发黄的钥匙递到黑背老六面前。

“张家在长沙的产业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我们明儿就起程上北京。张家这宅子是老户了,日后必定是要被拆的,我这里也就不打算处理了,钥匙你收着,日后没事儿别老睡街角了。”

黑背老六看了看解九,又看了看张启山,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棉袄,又看了看眼前的钥匙,顿时笑声响亮得如同破落的铜锣一般的刺耳。

“好好好,今天真是好日子,又有人送袄子又有人送房子!”

只见他一拍大腿,“嘿咻”一声站了起来,一把脱了自己身上的旧袄子给甩到一边,披上了解九送他的新棉袄,顺手从张启山手里拿过那串钥匙挂在腰间。然后颇得意的在张启山和解九面前转了个圈,还蹦跶了两下,从那脏成一蓬的头发上抖下些许雪粒来。

“看看!你们都看看!”

张启山还是寒着一张脸,解九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干瞪着眼,看着个疯子在那瞎折腾。

黑背老六折腾够了,突然就像断了电似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咳起嗽来,解九一看就知道他那是瘾犯了,地上阴湿,只得赶紧把他从地上扶到椅子上坐着,黑背老六从身后拿出了柄烟枪也不管有没有烟土就直接塞到嘴里没命的吸了起来。

鸦片被禁也有那么一段时日了,前些日子兵荒马乱的时候还能时不时搞上这么一点儿,但这年头要搞点儿鸦片也是确实困难,黑背老六每次发作起来都像这样咳个没完,咳过了又跟没事儿似地,但他的身体所有看过的人都比他自个儿清楚许多。

黑背老六咳过了,又恢复了他那副疯癫模样,再看解九只见他皱着眉头脸都白了,张启山那满脸的寒气也只增不减。

黑背老六直了直身子,咂了咂嘴,仿佛是见不得那两张送殡似地脸,便对着两人下了逐客令。

“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

张启山倒是干脆,撑着伞一扭头就迈开了步子。解九也不说话,只是把横在一边儿的伞给打开了放到黑背老六手里,自己叹了口气也打着伞往张启山走的相仿的方向离开了。

他们谁也没有回头再去看那个被淹没在寒风中的身影。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解九一直埋身于与张大佛爷对张起灵一事的各种不同见解的斗智斗勇之中,表面风平浪静,暗里波涛汹涌。

直到有一天一早起来,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儿,整个人烦躁的慌。直到中午有人登门拜访,他一出门才发现来的人竟然是那个自己暗斗许久却始终不曾见到的张启山张大佛爷。

张启山那时已经衰老了许多,满头斑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多少有些沧桑。

那日他给解九带来了一件袄子,漆黑的面料火红的盘扣像是新的一般。

后来他知道,张启山来找他的前一天黑背老六死了。他那时才知道,那个人一直活到了七十岁,住在烂窝棚里,穿着一件旧的看不出颜色的旧袄子,死的时候还连砍了三个人陪葬。张启山的人在他的破棚子里找到了刻着张字的张家老宅的钥匙和一件崭新的棉袄。于是就连夜快马加鞭的把这些东西送到了张启山手里。

“我总觉得这事儿你也有知情权,所以就来找你了,”张启山把那件袄子递给解九的时候如是说,“我们早该明了,那人就是那个脾气,从来只欠人命,不欠人情的。”

解九手脚冰凉的接过那件棉袄,只觉的耳边还响着黑背老六的那句话。

“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

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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